關於銀行街的種種•••

在古老的銀行街舊店鋪樓上，住著一戶姓蔡人家，老的抽大煙，遊手好閒，靠了娘家關係，在娘家產業沾點便宜，樓下開了雜貨店，樓上著為老巢，由於不善經營，引來草草的結局，小店資金皆來自娘家，爲此與妻舅爭執，反目成仇，對方索性把店舖給賣了，爲的就是出了一口氣，誰知蔡佬也不是省油的燈，就是懶着不走•
當時蔡的老婆打聽到娘家在烏也路一塊地皮，遭到政府築路分割兩塊，就登門造訪•
「看到大姐一家八口一張床，擠在一樓閣上••」那時老的已帰西，儿女都已長大，除了領養的大女儿到有錢人家當幫傭外，家中入息只靠二女兒當小學老師糊口•
看到老姐一把眼淚一把涕，老弟心軟就把餘下一塊小地割讓給大姐，怎麼說都是姐弟情誼，從此一條大碼路隔着兩戶人家，互不來往，那是上一代的恩怨，下一代人也無法了解•

「蔡氏的兒女都在樓上出世，長大••」有次我走訪昔日同學所開的老藥行，就在銀行街兩層樓的舊店話舊，自然而然提及蔡氏人家，那時倆佬及女兒都已作古•都是五十年前陳年舊話了•

「怎什很久都沒見到阿娥？」他問，阿娥就是蔡氏的小女•
他問我，我問誰•最後見到阿娥，是在愛蓮街樓上某報社營業部，我是前去找人，她前去領取稿費，那時她的兄長才過逝不久，除了慰問之外也找不到什麼話題，因為我們相隔太久，彷彿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只知她偶而還在報章副刊專欄「東邪西毒」塗鴉•
在印象中阿娥受到兄長的影响，高中畢業後，以优越的成績投入報社工作，她並不在編輯部，而落實於工廠排字部，在當年毅然地在排字間與女工共甘苦，而成為議論焦點•在六十年代受到馬列主義、毛凙東思想的影，大家的欲望就是投入工農群眾改造自已，著為時代前衛反殖鬥爭的尖兵•
在白色恐怖統治下，阿娥一伙人還未來得急進森林打游擊，早被殖民地政府一網打進關進古晉七里集中營，過着鐵牢生涯•
後在某左派政黨當執行秘書是在七年後從牢獄出來，爲了理想而堅持鬥爭，確是浪費她的青春歲月，生命誠可貴、爰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她與同志們付出的代價太多了•是時代選擇了我，還是我選擇了時代？
在把青春獻給祖國歲月中，阿娥的生活確是多姿多采，她本是家中老麼，家中掌上明珠，爲什麽會走上堅苦的革命道路，她也找不到命運安排的解釋•
踏出校門她毅然投入改革社會浪潮，參與職工會運動，在「五一」、「三八」等國際節日，發動群眾集會、示威逰行，旨在組織群眾教育群，呼籲人民當家著主，改朝換代的時候了，所以苐一個左傾政黨成立了，在它影响之下，其外圍組織相繼成立，這些初生之犊不怕虎，要在歷史上曾幹過一番輝煌的事業，幫砂拉越邁向獨立著了一擘之力•
如今是功是過，歷史學者卻隻字不提•有時亱半中輾轉不眠偶而想及，阿娥昔日拼搏的同志有的早已到上面向馬克思、列寧的英縷報到•退一步海闊天空，也許歷史將會呈現不同的版本，生命屬於我們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該這樣地度過：當他回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忙忙碌碌而愧疚，這樣，在臨死的時候，他就能夠說：我已把自己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解放而奮鬥•這是六十年代拉讓江兒女的座右銘•
阿娥與她的同路人堅持的信念，六十年代的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幾乎已成他們心中的信仰，他們沒有教堂，卻有秘密的聚會塲所，時間一到牆壁掛滿世界革命先烈的圖片，四週都有人把關，一有風吹草動，立即通風報訊，經過特別通道消失得毫無痕跡，阿娥就在這種虛擬世界渡過不凡的人生，她除了進修劉少奇的＂共产党员修养＂外猛啃她心目中的劉胡蘭、劉志丹的英勇形象•
在公開活動的煙幕下，隱藏著不同的種種弦機•阿娥是某公開政黨的幹部，活躍在群眾運動中，在「反大馬計劃下」發動群眾薟名運動中，她回憶說：「在簽名運動中，有次我步上陰暗的樓閣，那是一群賭徒聚賭三教九流之地，突然岀現了純樸女生身影，把大家都嚇呆了，也不知怎麼一回事•••」她吞了一口氣：「我也湼了一把汗，把大馬計畫的陰謀，英國人欲把砂勞越出賣給馬來亞，讓我們再次淪為殖民地••」
「結果呢？」
「他們都簽了名」
「這是怎麼一回事？」聽者满头雾水•後来有人分析党在群众中建立巨大的威信，凡胸前载有三圈微章就会受到特别的敬重•

那年「6•4」党庆在古晋举行，拉让江一带农民捐助大量蔬菜农作物资援，如火如荼，气势冲天，阿娥回忆：「那时我们一伙人被安排在刚建成店屋楼上，着为一个向人民群眾負責的政黨，离去前必清理乾淨，男女同志各別分工合作，我被派清潔厠所衛生工作，而工地又缺水，除了到屋外扛水外，還要清洗幾天留下臭氣冲天，讓我三天吃不下飯••」
不久在白色恐怖罩照之下，進步人士遭到被捕，左傾報社被封，一切活動轉入地下，阿娥一伙人雙手被扣在「婆羅其昌」甲板上，迎著南中國海的風暴，被送進古晉七哩集中營，阿娥說：「要是婆羅其昌提早沉沒在南中國海，我們也隨著大海葬身海底，那時命運也改寫了•」
有言傳在阿娥與兄長被捕後，連家里唯一小弟也不放過，那七老八十的老娘跪倒求請執行警長放下唯一的男丁說：「我老人家向你跪下，求你多子多福•」結果唯一的男丁也被帶走，留下惡毒的咒語•警長退休後隱藏鄰國，避免遭到暗算的報復，唯一的遺憾就是膝下無子，是否應驗了老人家的睹咒，那只有上天知曉了•

22•07•2012。
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