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pular Posts

Friday, September 9, 2011

長橋人家••• 葉痕

長橋地段本是泥漥地帶,長年漬水,水接拉讓江,漲水時則成一澤地,它是福建人後代聚居地,離瑪林小鎮不及三里長,木屋鱗次櫛比,漲潮時,長橋人家均在那里洗衣冲凉,什至提着水桶汲水,长桥人是喝长桥水长大的。
长桥大户人家,非蔡氏家族莫属,提及扁头豆乾更是响叮当,除此之外,屋後豬寮,更是一宗不非的入息•只是每當潮漲,洗滌豬寮時刻,惡臭豬粪隨風而至,在水中游泳時刻,隨時都會遇到迎面而來半浮沉的黃金八両,不過長橋孩子卻有閃避的經驗。
那時我家小鴨被水沖走,流落在長橋高腳屋下,水中泥濘土壤踏在腳下,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你不會不要進去•」有人提及•
「老媽的籐條隨時在背後持候•」我深感壓力,心中一片心酸•
那時舊家就在長橋邊緣,就怕是鴨子游入那一片漆黒的長橋屋下,與老媽子的籐條了•那時外祖母在對岸歌楽島種植大片柑庶,以小舟運來母親那里斬成小段讓我沿途叫賣,路經長橋,卻被那里狂吠群狗所咬倒地,撤下留在地上柑庶哭著跑回家•那是童年難忘的遭遇,卻引來家中一陣臭罵,不過自那時起再也不見外袓母那家人來訪,也不知為什麼?聽說二戰時,上空飛來烏鳥下蛋,長橋沒有受到波及,不過卻令那里雞飛狗跳,什至有人從二樓跳下,把忱頭誤當娃娃抱着逃命,待烏鳥遠飛過才發覺•那時長橋人逃命的地方就在面向的膠林。

小學時代卻落在二戰之後,我們還在赤腳上學,只有長橋孫氏人家小孩,衣冠整齊,最令人羨慕的是雙腳下都穿著潔白布鞋上學去•後來耳聞這家富貴人家,在街上經營土產出口,他們家中媳婦皆来自石叻坡,都是遠嫁而來有鐳人家千金,只是他們家人從不與來自窮山溝左鄰右舍打招呼,我行我素•家中有一留聲機,偶而也聽之來到屋內,來自上海百代歌星姚莉、周嫙,姚敏的歌曲,也聽說他們家中客廳擺著一台收音機,那是男人亱間收聽石叻坡一號煙花行情所用,白天卻沉默在那兒。
後來聽說家中老大不但抽大煙,還整天泡戲子,聽說來自福建的歌仔糞戲班正瘋魔小鎮,班上的黒蛇、白蛇都給他們包上了。
「怎么包法?」
「吃喝玩樂,還有•••」
「 聽說大少還瘋狂隨團追上加那逸•」
「還上演一拙假戲真做摩多船上投江自殺的悲劇•」
後來在母親回憶中戲班也就散了,因為她也是歌仔戲迷,常常背著家人,與同伴跑至大伯公廟前戲台,有座位才兩文錢,站着看則免了•
「少女時代,兩文錢都沒有,多想有一天能坐在前排座位上,一睹白蛇、黑蛇古装風韵•」那是母親那一代人,少女的夢幻•
所謂黑蛇白蛇原來是「白蛇傳」劇目,只是那時的福建人卻有各別的稱呼,我想大概他們太深愛劇中的角色罷了,人們不是常言演戲是瘋子,觀戲是儍瓜•
不、戲子無情、婊子有義,只是白蛇究竟是戲子?還是婊子?也把我混淆了。
見過孫家老大,人長得英俊洒灑,風度徧徧,一副公子模樣,滿口廣府話,旁人説那是來自香港的高及言語,香港洋人都以講廣府為荣。
「喏,我們屋後居住少婦阿鳳姐就是黒蛇•」母親提及。
真的嗎?看她洗盡沿華,不像來自風塵,每天忙出忙進•只是不久就有一陌生男子來訪,一來就關在房內半局鐘,無聲地又匆匆地走了。
「那不是老雄嗎?」有人驚覚•
老雄就是孫家老大跟班,那次白蛇投江自殺,戲班解散,樹倒猢猻散,班主為籌盤纏回唐山,把戲台上的丫環給賣了,大少就把黒蛇當人情塞給老雄,也顧不了老雄家室的感受•也許紙包不住火,風聲洩漏,不久就見鳳姐搬家走人。
只是孫家一向風平浪靜,人們期待的白蛇投江自殺事件並沒帶來冲擊,過後也沒人提及•結劇白蛇浮屍在下港灣,大少遠走高飛,當然背後托人撤錢消災•只是每當夜黒風高,總是聽到鑼鼓聲響,有人說那是白蛇在大伯公廟前的陰魂不散。

另一在對屋也是姓孫人家,命就沒那么好,當家的在豬島(Paulo Babi),手執屠刀殺豬人,家中兩隻腳母豬跟屋腳下四隻腳一樣,都是多產的機器,人家都說多子多孫多福氣,這個福卻累坏了當家的,最後也連自家兒媳婦也幹上了,所以在長橋提及那家子,人人都嗤之以鼻•也有人抱以憐憫心情,有錢人可上醉春樓,找個煙花女子,沒綫的只好檢現成的•那媳婦白天在潮州老扳當女佣,夜間還得受父子蹂躪,最後受不了只好當起那潮州佬二奶,丟下不知是孫子還是兒子的男孩在家,由老姆撫養。孫家醜事傳遍了長橋,污染了橋下流水•
天下一種米養百樣人,同樣地長橋水也養百樣人,自生自滅,就見一釣魚郎每天提著竹竿到對岸河邊垂釣,午後手中總提著一串烏黑木骨魚賣給毋親,一串一文錢,有時魚吃多了,也嫌味口,木骨阿伯眼陷瞳孔現出失落眼神,自言自語也不知在說什么•過了一陣子也不見木骨阿伯前來賣魚。
「早去蘇州賣咸菴,不賣魚了•」旁人偶而提及。
木骨阿伯遺下一子,早到工地當勞功,老婆早跟人跑了。
有天見一歐巴桑帶著她的孩子來向母親道歉認錯,大家都搞不清怎么一回事,原來小孩頑皮,偷了我家所養的鴿子,母親性格忠厚,面對雙手捧還的鴿子,也不知如何是好,事隔多年大家都己長大,有次相遇,他提及早年長橋回憶,我們都報以一笑滅恩仇,那時大人都己不在人世了•五十年代,他與長橋少年家都捲入反殖鬥爭的漩渦,發動群衆街頭示威逰行,貼標語,後來被謷車帶走,提控坐牢•••哭壞了家中老姆,事後他感嘆:「就是啦,小時候沒心唸書,整天在工會成群結隊•••」。使我想及早年我的老師就說過:長橋是詩巫的封建拫据地,也是早年地下井崗山,革命思想發源地。老師思想左傾是殖民政府心腹大忌,也被視為不需要人士驅遂出境。

長橋頭,面臨南蘭律大路口,與對街「倒糞福州伯」木屋相對,樓下住著多戶人家,復雜異常,樓上租給乩童,整天人群上上下下,問事訃掛,醫病都有•有天聽說神明嫌那里不乾凈要搬走,嚇壞善男信女,香火更加鼎盛•那天南蘭律漲大水,倒糞阿伯身懷六甲媳婦圍著沙籠在路邊晒衣服,被一過路車子撞及,連人與待曬衣服跌入水中,被救起時胎兒卻提早瓜瓜落地,大家都説是她家樓上神明保佑,不久之後神明真的發火,燒毀半壁木牆,神明指示不可修建,所以只好以破舊沙厘遮住神位,善男信女,依舊踏著那依啞著聲垂垂欲墮的扶梯登樓問事。
蔡家子弟,一向無所事事,整天抱著鬥雞與同好較量,走進走出,也許無聊頂透,整天期待昆海老板娘在路邊圍著沙籠出浴,也許老板娘身材肥伴潔白,圍著黑色沙籠經水濕透,曲線玲瓏格外誘人,引來少年家的夢幻,此事一經宣染,引來偷窺的眼神,人人都在耳語,百看不厭的「美女出浴圖」勝過春宫。

後記:(在城市的發展中,長橋這個處於泥漥地帶浮於水上人家,几時己成爲消逝村落,替代是熱鬧商業區,在一巷尾中偶而見到一不起眼路牌寫著: 'Long Bridge' ,其中不知包括多少昔日風雨、血與淚。)

09•09•2011。

No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