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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September 15, 2013

星的联想




辽夐的暗影里一盏灯多么茫然
每夜,我仰脸打这儿走过
那灼蓝的眼睛也移动着吗?
呵,面对一颗星
我心中荡响淙淙的水声

浓黑的雾又升起了,如扩散的忧郁
请垂下你发光的长臂
且紧紧握住我求救的手掌
悲哀藏在踝下,请让我们踹踏它

让我们乘坐传说中的那只白鸟
越过文明、越过街上喧嚣的猛兽,和
原本越不过的人与人的距离
而爱,平原上绿满了树林

时间总爱装扮成偷袭的刺客
向生命的丰房洗劫
何需惊矍?且让我们与它开个玩笑
将黑发白发剔成一只月亮

然后飘向鸟鸣和唱的音乐室
梦的花园、神话的王国、庄周的蝴蝶悄悄合翅
我们在上升的风景中舞蹈
向宇宙索求万籁的安静

哦,永恒的波浪缓缓呼吸着
梦呓像成熟的果实落下来
你在小小的满足中睡着了
明天,我们将到永恒之外垂钓......

呵,星去无踪
我在地平线上倦卧着
东方的裂帛声隐隐传来
而心中的泉水仍翻涌一句话:
何时她才临流捧饮那孤独的影子


附录: ●张光达

心中荡响淙淙的水声
--读李笙的诗

李笙的诗,基调大致上是属於现代抒情体式的本格,源头可追溯到台湾的林泠、郑愁予、杨牧、罗智成等诗人的抒情风格和语言概念。他在抒情体式的语言本位中,强烈的经营一种文体家所孜孜追求的倾心借力,力求语言的概念和观物视角的融合畅通,因此我们读到的是文人心境与现实关怀的并行不悖,在覆沓的抒情语言中具备时代精神和现实体认。李笙的诗本身推翻了抒情体式与现实素材的格格不入论调,反动了抒情体式与古典文化的胶着混合模式,更直接质疑了现实关怀与马华现实主义的粗率意识形态。
李笙有一首诗《伤口犹在唱歌》写历史的血腥暴力事件,抒情语调在这里转为深沉悲抑,题旨隐而晦。诗人李笙抒的是一种悲情,对於一件重大史事(中国六四)的悲愤无奈之情,他只抒发心中的感受而不发议论,相对於那些好发议论的政治诗,读者更可以感受得到诗中充沛的历史悲剧气氛,比如这一段:
爆炸声曾轰笑过数千遍
哭过。层云依旧昏聩飞过
然则族谱上翻掀的手不颤悸吗
从空白到最末一页
埋沉在腥腐底井穴
一把捞起便是一撮黑骨
相比之下,李笙另一首诗《我们亲爱的萨达姆·胡申总统》就犯上了好发议论的毛病,全诗五节以“勇敢的战士”、“仁慈的长者”、“伟大的英雄”、“神”、“一界碑”,或采用反讽的手法,或议论老套陈旧的观点,可谓极尽丑化萨达姆·胡申之能事,我们在这里看到非文学性的企图严重伤害到诗的自足性/艺术性。李笙所擅长的抒情体式在这首诗中消失不见,读者只听到一个文人知识分子不住发出情绪化和刺耳的声音,而最令人失望的是这些议论的内容皆无新意,跳脱不出一般报章的典型化观点,虽然看得出李笙在诗最后一段尝试做出努力,试图扭转诗中微弱不堪的局面,以一个较有新意的历史意象语言作为结束:
面对天空封锁的幢幢黑雾
凌厉的闪电,一边隆隆直滚而来
除了最原始的孤独和欲望
历史,巍巍在一个激烈碰撞中
无声地,滑脱出地图......
最后两句堪称佳句,但并不足以提升整首诗的生命力。
  李笙所擅长的是抒情语调的风格经营,我们发现到诗人能够在抒情体式的语言氛围中,把握到日常生活中个人与群体之间的对话语言系统,当然这种对话是诗人观物后审思的辩证。比如他的《海的疑惧》,写他在海边读着一些熟悉而遥远的诗集,抒发他对於这些诗集的微妙情感,还有和海风若即若离的对话:
当海风只余下寒凛的松声
我在海边浣足,抚摸着
水在温暖中的冷意,迅速的
天空全黑了下来,晚云下
一只灰鸟恹恹扑飞......
滚滚东流啊,我们能够任由
飞鸟离开树林孤飞任由
梦在梦中忧惧任由
时间在时间中毁失任由
啊,历史在历史中空白?
  在《海边纪事》一诗中,李笙继续和海对话交谈,抒情语调的经营中有前辈诗人林泠、郑愁予、罗智成的影子,仿佛他在和前辈诗人对话,那个来自海上的水手形象是如此的鲜明,整个对话的过程有了传承和转化的况味,自然和谐的在诗中流露渲染:“仿佛一个爱,溅开,在他们仰起的脸上......而我困顿的倚着断木/多么像一名潜逃的士兵,流亡来此......”,“我是错失了年代的岩石小小/漂流来此,世界已渐渐昏暗”,“当海浪惊吓了我的坐姿/我清楚听到了,一排迅速远去的笑声......”。我们读到诗中的倒装句、拟人化、音乐性,这些现代诗抒清体式中最动人的声音,在李笙诗句中毫无保留的融会贯通准确发挥了。《海边纪事》最后一节吸收各种表现手法,兼及许多优点,诗句中充满了几何线条美,错落回环,反射激荡,参差处自有其动人的音乐效果和图画性,想像的幅度颇高,已经开始触及了科幻宇宙的宏伟美感:
我愤力挥掷出去,一块顽石
想像那是殒星,沿着切线
迅速的离开了阴郁的地球......
啊,纷纷回撞过来
那是大海久已遗忘的爱吗?
《星的联想》是李笙1989年的诗作,富有恬谧温柔的抒情风味,对星夜的幻想充满轻柔的童话色彩,明显的带有林泠和罗智成的痕迹。台湾诗人杨牧论林泠的诗曾说:“童话臻于最美丽善良的时候,是一首充满暗喻的抒情诗......”(详见杨牧《文学的源流》洪范书店,页25。)《星的联想》的婉约柔美和含蓄朦胧颇能代表大部分李笙诗的抒清格式,《海的疑惧》和《海边纪事》也是如此,诗人向海说话其实是向他的内心探索的对话成果,藉着向海的对话,诗人走进一个内心思考的世界,一个诗人理想真实的世界,这一切配合诗人自然流转的语言节奏,令人喜悦,也令人沉思忧虑。《星的联想》比起1998年的《水之七变》,少了一份隐晦,却多了一份舒适,林武聪在《石在,在水中,火种不灭又如何?》一文中说:“李笙大概在88年开始投稿,当时他的诗作我看着不错,但明显的还相当清涩......”(见林武聪编《石在》星座诗社选集,页9。)证诸《水之七变》和《老人》,两首诗都有青涩的语言弊病,看得出来那个时期有意诗宗洛夫,却只学得诗魔的表面晦涩的语言文字,而无法体会洛夫诗中所暴发的深刻杀伤力强的语境。1989年的《星的联想》和1990年的《明天,我想用醒目的黑体字写一首诗来抗拒你的飘忽》已经扬弃了青涩的诗语言,洛夫的影子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林泠、郑愁予、杨泽、罗智成等诗人的抒清体式的语言风格,李笙至此似乎开始找到适合自己性情的语言文字,这段时期收录在《云涌》作品选集的八首诗可谓进步神速。林武聪认为他是近年来砂州文坛上表现标青的少数新秀之一,在语言文字的掌握方面下过功夫。我本身并不很熟悉了解砂拉越的华文诗状况,只读过一些砂拉越诗人的作品,比较有表现的诗人有吴岸、田思、谢永就、林武聪,对於当地的诗坛新秀和活动不甚了了,说起来也感到很惭愧,东马和西马同是马来西亚人,却因为地理因素的隔阂,砂拉越对我来说显得那么遥远和生疏。我展读李笙在《云涌》里头的八首诗,很欣喜的看到迢迢的砂拉越有一位年轻诗人孜孜的经营抒情体式的现代诗,懂得如何建构形式结构。
  《明天,我想用醒目的黑体字写一首诗来抗拒你的飘忽》全诗共分四节,每一节第一行在规律中有变化,避开重复僵硬的机械化弊病,尤其是最后一节的第一行覆沓句换置为第二行,从中点出诗题,而第二行来一个抒情问语句,错落有致,跌宕成韵,在这首诗的结束也很精彩,“写实主义”和“解读”在大力滥用误解的今天,它颇可以点逗出这些术语的还原性质--平凡、朴素、实在。
  李笙同时还写图象诗,利用语言文字的排列技巧和形式来表现诗的思想意境,结合思想和形式来碰撞出新的声音。在《我们只拥有一个地球》一诗中,李笙站在90年代世界的最前线,写环保意识写全球化现象。他采取一种最直接的表现形式,大量重复的文字,倾斜的文字排列,十字架形状的文字排列,企图制造一连串的颤栗效果,撞击人类久已麻木失落的心灵,唤醒他们对环境课题的思想意识。这首诗在在令我想起林耀德,这位台湾已故的诗人的诗集《银碗盛雪》(洪范书店出版)中的都市诗/科幻诗或许给予我们的年轻诗人一些灵感和启发,写出李笙不同其他抒情语言的《我们只拥有一个地球》,也看到李笙有多面化的潜力。
  对于陌生的砂拉越,我透过星座诗社常年文学奖作品选集《石在》和《云涌》认识李笙,认识其他砂华诗人。今年当我着手写90年代马华诗歌风貌的论文时,因为对于砂华诗坛的陌生和诗作资料的匮乏,逼得对它留下一页空白,这一点一直使我感到耿耿于怀,写这篇文章时不免心绪翻动,觉得好像是在完成了某件事。我想这一切因为李笙的诗,读李笙的诗是一个很好的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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